正月初一,一大早,大院晒谷场就挤满了人。
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,几个半大小子把春联重新贴正。
“社会主义好”五个大字在晨光中泛着光。
会计李富贵抱着厚厚的账本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八仙桌那边走。
他那断了腿的老花镜用麻绳绑着,镜片上还沾着昨晚熬夜算账时留下的墨水渍。
“过年好啊老李!”
周来顺裹着新做的羊皮袄,老远就冲他招手,“听说今年账本比去年厚了一半?”
李富贵嘿嘿笑起来:“那可不,光小高炉的账就记了三大本!”
来到八仙桌,陈历年赶紧上前帮忙,两人合力才把账本摞好。
纳斯塔霞站在人群边上,她今天特意换上了那件镶蓝边的袍子,头发用红绳扎成一束。
几个年轻媳妇偷偷打量着她,又低头看看自己补丁摞补丁的棉袄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都静一静!”
陈和平清了清嗓子,铁皮喇叭在寒风中“嗡”地一震。
“今年为啥改到初一开会?”
他故意顿了顿,指着那摞账本说:“因为咱们的收成太好,年前愣是没算完!”
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。
王寡妇怀里抱着不知谁家的娃,扯着嗓子问:
“队长,能给个准数不?今年能不能多分几尺布票…”
“你要那么多布票嘎哈?”
陈和平冲她笑道,“想抱娃啦?”
“你管我呢?”
王寡妇冲他甩了个白眼珠子,目光落在李满仓脸上。
李满仓傻呵呵地乐,也不知道在乐啥。
“老李,你介绍一下情况。”
陈和平把铁皮喇叭递给会计。
李富贵哆哆嗦嗦翻开第一本账册,冻僵的手指在纸上划拉:
“我给大家汇报一下基本情况啊……咱们生产队,今年粮食……”
“是去年!”
引来一片笑声。
“哎呀你懂啥意思就行了啊!”
李富贵嘿嘿两声,继续说道“咱们粮食总产……个、十、百、千……算了,我直接说个比例,今年粮食总产,比头一年,多了整整四成!”
人群里“轰”地炸开声浪。
“小高炉炼铁富余……六十一吨三!”
会计的报数声压过喧哗,
“农具厂造了两千一百七十四件家伙什儿!狩猎队交上来一千零三十七张皮子!”
每报一个数,陈和平就往黑板上记一笔。
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新棉鞋上。
“全队总收入——”
会计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,“两万两千四百八十八元整!”
台下一片掌声响起来。
所有人都拼命拍手鼓掌。
“扣完公粮、税款……这些那些的,啊,可分配款是——”
会计把手指放在纸上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,“一万一千六百四十七元!”
纳斯塔霞眨了眨眼睛,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太抽象了。
她转头问身边的赵婶儿:“这么多钱,能换多少袋盐?”
赵婶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,也没算明白,干脆一摆手:“够咱们全屯吃十年的!”
“今年的工分,值四毛五一厘!”
会计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,“比去年涨了整整一毛钱!”
人群顿时沸腾起来。
老吴头手里的烟袋锅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他顾不得捡,掰着皲裂的手指头算账。
他家三个劳力,这么一算的话,今年比去年能多分将近三十块钱!
“破百了!俺家破百了!”老汉蹦起来,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直乐。
“咱们全屯今年大丰收!破百的家庭,有四十多个!”
陈和平拿起铁皮喇叭,大喊道,“最少的家庭,也比去年多分二十七块六!最多的,能多分四十三块八!”
“能买个收音机啦!”
丁大山攥着工分本,手指头在上面戳得哗哗响,“‘红星’牌的,带两个旋钮那种!”
他媳妇在后头直扯他衣角:“傻样儿,得先给娃扯布做棉袄!”
“哎呀,够够够!绝对够了!”丁大山咧着嘴笑道。
赵婶儿挤在最前头,红头绳都快甩散了:“二十七块六!都够给俺家柱子娶媳妇下聘了!”
旁边几个老娘们儿哄笑起来。
这个说“得添床新被褥”,那个说“要买双红皮鞋”,七嘴八舌闹成一团。
李满仓蹲在粮囤边上,粗糙的大手在地上划拉着。
突然“嘿”地乐出声,扭头就往家跑,半道又折回来,原来是乐昏了头,忘了领钱。
“静一静!”
陈和平把铁皮喇叭拍得震天响,“根据’各尽所能,按劳分配’的原则,今年咱们实行基本口粮供给加工分分配的办法。每个成年社员每月可领30斤口粮,儿童20斤。工分部分,
“啥物资啊?”有人喊道。
“开仓库!”
陈和平一嗓子喊出去,保管员立刻掀开仓房门帘。
“嚯——”
人群齐刷刷倒吸口凉气。
新打的锄头镰刀排成钢铁阵列,刃口在晨光里泛着冷森森的蓝光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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